無常周歲萬歲萬萬歲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已經一年
但對我而言
每天又如同度日如年
有人懂得那種感覺嗎？

一年前的病危通知
一年前的休克急救
一年前的緊急手術
手術後的我
已經不再是那個完整的人
從巨嬰到廢人
再變成看起來像是個人
但其實就只是個行屍走肉

多少個夜晚
痛到無法入眠
多少個夜晚
埋怨老天把我留下來
多少個夜晚
覺得一了百了才是解脫

我像是關在籠子裡的囚鳥
無法展翅高飛
無法自由翱翔
只能待在一個小小的籠子裡
每天看著相同的風景
每天重複被痛著醒了再睡去
日復一日
如果鳥兒不能再飛翔
那鳥兒還是鳥兒嗎？

我很努力地學習和這個殘缺的身體和平共處
可是我還是會懷念那個正常的身體
我很賣力地做著那些一般人易如反掌的動作
可是我還是會生氣怎麼做不好動作
我很盡力地習慣現在的行動不便與生活模式
可是我還是會希望行動自如不受限

是我太天真
高估了自己可以承受的
殊不知老天就是想讓我深刻體悟
人生不是只有生以及死
還有一種叫做生不如死

如果不能死
那我應該怎麼活
我問自己無數次
可是始終沒有答案
老天究竟想讓我再多活幾天呢

以前覺得多活一天就是賺一天
現在覺得多活一天就是苦一天
不過人生本來就是苦樂參半的
儘管沒有經歷鬼門關半日遊
儘管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也會有其他的苦要面對

做人要知足
所以還是要感謝老天讓我能走路
雖然僅能龜速前進
但至少不是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聲音可以恢復
雖然後遺症還是有的
可是能說話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想要紀錄的事情很多
想把這些日子的心歷路程
以及在醫院的所見都寫下來
需要感謝的人也很多
之後再寫感謝專篇吧

想點首五月天的〈乾杯〉
「終究會　有一天　我們都變成昨天
是你陪我走過一生一回匆匆的人間
有一天　就是今天　今天就是有一天
說出一直沒說對你的感謝
和你再乾一杯　再乾一杯永遠
喝了就能萬歲　歲歲和年年
時間都停了　他們都回來了
懷念的人啊　等你的來到」

以茶代酒舉杯
感謝老天讓我體驗生不如死的活著
感謝每位給我支持力量的人
感謝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真正放棄的自己乾了這一杯
就算生命不可能萬歲
心境也已經是萬萬歲

雖然我也不確定會不會因為一根稻草
最後還是被壓垮了
可是我深刻的明白
至少在我倒下去之前
我還有想要做的事情

人生真的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如果痛苦是一天
開心也是一天
為什麼不選擇開開心心的過每一天

幾年前第一次住院的時候
醫生說要我保持心情愉悅
在吃了這麼多種藥物
進行怎麼多項治療之後
這是唯一沒有副作用的

既然如此
那就發自內心的笑吧
雖然人生有諸多的不如意
希望身邊的大家
都不要忘了
開開心心過每一天
儘管那是苦中作樂
但至少也是一種樂啊

這個生不如死的一年
我深刻體驗以前從沒有的經歷
我記得插著胸腔內管有多麼難受
我記得無法呼吸的那種窒息感
我記得戴著蒸汽機也是很不舒服
我記得那個白色液體從鼻胃管流入身體的感覺
我記得那個偌大又冰冷的手術室身邊圍繞好多人
我記得急救前的最後那句話是把她的衣服剪開
我記得把頭髮剪短時心中有無限地捨不得
我記得ICU的大半夜有個一直為我打氣的弟弟
我記得住院期間夢境永遠都是無止盡的在墜落
我記得拔掉尿管卻遲遲無法自行排尿的無助感
我記得不能翻身不能側躺永遠只能望著天花板
我記得語言治療師教我的說話三大原則
我記得職能治療師問我的那些基本問題
我記得物理治療師讓我玩了下肢機器人
我記得回診坐在輪椅上常常等到屁股痛
我記得明明打了麻醉依舊痛到哇哇大叫
我記得以為40歲生日是個重生結果隔幾天又急診送醫住院
我記得護理人員找不到血管最後只能把針插在手指上輸液
我記得再次出院後肌耐力與核心肌群重新開始訓練超無力
我記得每天白天都在睡覺但偏偏夜晚會痛到想睡也無法睡
我記得三不五時的咳嗽嘔吐暈眩與盜汗
我記得媽媽幫我洗澡洗到一半我就在浴室暈倒了
我記得好不容易我可以自己洗澡卻因沒熱水在浴室跌倒了
我記得送出留職停薪申請後心中重擔放下的感覺
我記得確定復職後下定決心要讓自己更像一個人
我記得上班拚命步入軌道下班癱坐在沙發連衣服都沒有力氣更換
非常慶幸我通通都還記得
先前吃藥吃到腦子不好使

今天下午覺得胸口悶悶的
看了日期才又想起一周年
這天不用慶祝也無須悼念
只想提醒自己要時刻警惕
活著就要心存感恩與知足
這樣活著的每一天才不苦
親愛的一周年萬歲萬萬歲